第十三章:迷路 (第2/2页)
大概半个钟头之后,芦苇渐渐稀疏了,前面出现了大片的积水和苔草,那是沼泽,小路像个黑心导游似的,突然就不见了。
看来,这些沼泽是404的天然围墙,并没有任何豁口。
Asa看了看我,说:“你确定你一直都在记路?”
我挠了挠脑袋,不知道说什么了。
Asa说:“赶紧朝回走,去找到那条柏油路。”
我只好跟着他朝回走去。
路上,我问四爷:“四爷,你住北京哪个区啊?”
四爷说:“我住在牡丹园。你们呢?”
我说:“Asa在金融街,我挨着通州。”
我忽然感觉,我们三个人的位置很有代表性——Asa算是外地精英,他住西二环。四爷算是老北京坐地户,她住在北三环和北四环之间。我是北漂一族,住在东五环……
我又问:“你从事哪一行?”
四爷说:“那可就多了,最早我在酒吧卖过啤酒,后来当过房产中介,再后来还在横店跑过龙套……”
我说:“现在呢?”
四爷说:“现在在家待业。”
我说:“你最后一个工作是什么?”
四爷说:“幼儿园老师。”
我说:“挺好啊,怎么不做了?”
四爷说:“他们不知道跟哪家公司合作,给所有小孩儿都戴上了‘紧箍咒’,说是监控什么注意力,我一生气就辞职了。”
走着走着,我发现这片芦苇荡就像个迷魂阵,我们朝回走了将近一个钟头,始终没看到那条柏油路,四周的景物越来越陌生。
我停下来观察了一下,广袤的黑土地被阳光加了一层黄色的滤镜,就像《三毛流浪记》漫画最后一幕的那个破败工厂。不远处有一条废水沟,水是黄色的,漂浮着塑料袋和废油渍。旁边有一个巨大的金属管道,一半埋在地面之下,一半露在地面之上,就像人体腐烂看见了骨头。上面还包着黄色的海绵,时间久远,海绵已经变成了絮状物。
我不得不承认,我们迷路了。
没办法,我们只能继续朝前走,盼望碰到人。
四爷问我:“你是干吗的?”
我想说我是个编剧,话到嘴边又改了:“跟你一样,待业。”
她忽然有些兴奋:“回北京之后,咱俩合伙开个烤串店吧?”
我说:“好哇。”
她接着说:“我烤,你卖。”
我说:“为什么?”
她特意打量了我一下,说:“你长的标致。”
我心中暗喜,嘴上却谦虚:“我标致吗?”
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,突然说:“哎,你说404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秘密设备还没有搬走?”
我说:“为什么这么说?”
她说:“不然他们为什么不让外人进入?”
我说:“不是说军事演习吗?”
她说:“那肯定是借口!连个人都没有,演什么习?”
这么一说我也起疑了,军事演习是为了应对突发的战争,404都废弃了,谁会把把它设为打击目标?
又走了很长时间,我们拐上了一条沙土路,这时候,我们已经彻底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了。
就在我们四处乱撞的时候,终于看到了一辆卡车,它停在路边,七八个穿着反光服的人正在养护道路,地上扔着一些工具,还有个水壶。他们应该是道班的工人。
我们立刻快步走了过去。
我问道:“师傅,请问沟镇怎么走?”
这地方长年见不到人,所有人都朝我们望过来,当然他们主要是看四爷。其中一个年长的工人拄着铁锹直起腰,似乎没听清:“哪儿?”他的头顶是秃的,典型的“地中海”。
我大声说:“沟镇。”
“地中海”说:“你们要走过去啊?”
我说:“不然呢?”
“地中海”说:“远着呢,等会儿我们下班了捎你们一段吧。”
好心人啊。
Asa赶紧说:“谢谢!”
太阳被地平线吞掉之前,我们跟着这些道班工人一起爬上卡车,坐下来。车尾拖着一根释放静电的铁链子,车开动之后,铁链子“哗啦啦”地响起来,吵得耳朵疼。Asa和四爷都戴上了耳机。
这些工人不怕吵,其中有几个还靠着车厢睡着了,“地中海”坐在我对面抽起了旱烟,很呛,Asa咳嗽起来。
“地中海”问我:“你们从哪儿来?”
我说:“北京,来404旅游的。”
有个年轻工人插嘴问:“404是哪儿?”
我正要解释,“地中海”说话了:“一个厂子。”
年轻工人顿时失去了兴趣。
我有些惊讶,立刻问“地中海”:“你也知道404?”
“地中海”说:“以前我在那里面干过活儿。”
我说:“可是我们被武警拦住了,不让进。”
“地中海”说:“沟镇有个司机给404送物资,一个月跑一趟,你们去找找他,说不定能混进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