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百三十九章 天地人,兼三才而用,鼎三足而立 (第1/2页)
“陛下,唐志翰的案子,一共稽查收回了七十四余万银,剩下的银子都被刘许二人挥霍掉了,这些银子都交还了唐志翰。”冯保汇报了唐志翰案的最新进展。
漳州府奏闻了找回来的白银,被转移的160余万两白银,大部分都找不回来了,找回来的只是少数。
“近一百万银,去哪了?进了卢承的腰包吗?”朱翊钧眉头一挑。
这挥霍掉的银子实在是太多了,皇帝猜测,都是办案过程中,被督办官员给自己拿走了,过一次手沾一手的油,这很正常,但雁过拔毛,漳州府知府直接把大雁拿走了,这绝对不行。
冯保俯首解释道:“这刘许二人,生活极其奢靡,贪图享乐,其实花不了多少银子,刘氏看重了许贞翼的才情,而这许贞翼本身是个金玉其表败絮其内的草包,诗书礼乐都十分普通,在万历三年起,这许贞翼喜好上了金石之物。”
“而且这些金石之物,全都是赝品,骗子们都闻着味儿的上门兜售,其中近七十万银,都浪费在了金石之物上。”
许贞翼在金石圈十分出名,当然是以冤大头著称,人人都想宰一刀,甚至不乏从长安不远万里到漳州府专门就是为了骗许贞翼。
漳州府知府卢承就是再失心疯,皇帝亲自关注的案子,也不会过分的贪墨,银子的去向不复杂,都被骗了。
一勺宋两勺唐,三勺回到秦始皇,许贞翼收集的那些个古董,绝大部分都是假的,比如宋徽宗真迹、王羲之法帖这种,几乎做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,画事精道,惟妙惟肖、虫咬破旧、印章都是几近于完美;还有一些个仿唐宋窑的瓷器,主要仿造贡瓷。
许贞翼手里有几个宣德炉,就是宣德年间的铜炉,说是宫里流出去的,连老师傅都看走眼了,最后鉴定为:仿品。
“不是自己的钱,确实不心疼,三千两银子买个铜炉,就敢一次买四个,疯了。”朱翊钧看完了赝品的清单,连连摇头。
朱翊钧对案件做出了批示,下章漳州府把这些古董统统送回唐府就是,以唐志翰的身份,这些东西就是假的,赏玩之人也只能捏着鼻子说是真的,他愿意如何处置如何处置。
唐志翰要把这些拉到海外去骗红毛番,也是个办法。
“先生,陛下得了一好物,让内监送到了府上,说是一个摆件。”游守礼将一个一尺见方的檀木盒放在了文昌阁的书桌上。
文昌阁是全楚会馆的书房,张居正回到家,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这里,也是处理国事。
这十四年来,宫里但凡是有个宝贝,陛下都会送到全楚会馆来,林林总总有数百件之多,游守礼让全楚会馆楚畹堂的投靠门客们,分门别类的将其编成了一本书,这本书刊印成册,卖了不少出去。
楚畹堂就是楚地的读书人入京,没地方住,投靠张居正,住宿免费,但总要给先生干点活。
之所以要修这么一本书,完全是为了彰显圣眷。
“哦?又有好物?”张居正写完了最后一个字,将钢笔帽套好,放在了笔架上,才拿过了檀木盒,打开了盒子,盖子上有个铜板,铭刻着使用说明。
一个鎏金铜钟表。
详细阅读使用说明后,张居正面露微笑的说道:“不得不说,咱们大明的工匠,真的是巧夺天工,这种奇物都能造出来。”
九族严选,绝对好物。
鎏金铜种表叫做滚钟,它没有发条,就是说没有动力,使用的时候,只需要将其放在坡板之上,从头滚到尾,不多不少,滚下去的时间,不多不少,正好十二个时辰,而且表盘始终垂直于地面。
(鎏金铜钟表)
“是格物院的格物博士黄子复做的,现在已经上架皇庄货架,一个要这个数。”游守礼伸出一根手指,也是对这件奇物感到惊诧,这玩意儿十分的神奇,一个坡也不长,一尺多点,这种滚十二个时辰刚好滚完。
“十银,也不算贵了。”张居正将滚钟放在了坡板上,钟表开始滴滴答答的转动计时。
游守礼赶忙说道:“先生,一千银一个。”
“多少?这玩意儿多少银子?一千银?!怎么不去抢啊!”张居正猛的瞪大了眼睛,说道:“一千银,够全楚会馆一年度支了!”
“就这,还买不到,一个月就二十个,在外面买,要五千银才能买到,宫里那群宦官,吃人不见血,皇庄就月初开门一天,越贵越有人买,越贵买的人就越觉得值,这皇庄生意经,啧啧。”
宫里的宦官把持着皇庄奢侈之物的售卖权,冯保那些个徒子徒孙们,全都靠着皇庄吸血,就这个滚钟,铺子里就卖五个,其他都是宦官们自己买去,然后私下卖掉,这玩意儿还不是有钱就能买到,得有门路。
张居正沉默了许久才说道:“内帑这样也挺好,反正皇庄里的东西,不坑穷人。”
皇庄里的屏风挂屏一扇就要五百两银子,是黄花梨漆器,一个十二页的屏风,要一万银,越追求圆满越贵。
而且这几年推出了许多不同的主题,十二生肖、山水画、美人图等等,主打一个贵,刘许转移那160万银,进了皇庄,还得倒欠钱。
张居正的书房,就有一个十二生肖主题的屏风,皇帝赏的。
“斗争卷。”张居正的目光,看向桌上的一卷书,他刚刚将斗争卷看完,并且做了注释,注解之后,张居正的情绪不是很高,靠在太师椅上发呆。
“先生?这斗争卷有问题吗?”游守礼有些好奇的问道,自从开始注解斗争卷后,张居正的表情就格外的严肃。
“书没有问题,是我有问题。”张居正指了指自己,叹了口气说道:“张居正新政,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,张居正新政啊,救不了大明。”
“这…”游守礼惊讶无比的看着自家先生,张居正有多傲,游守礼一清二楚,可读书就读书,怎么读着读着就读出了自我怀疑?!
张居正笑着说道:“确切地说,与人斗,终究是赢一时,张居正新政,注定失败,还得是陛下这套,与天斗,斗赢了老天爷,斗赢了自然,才是赢。”
张居正看斗争卷和旁人的感悟完全不同,他自我审视了张居正新政,振武、考成法、清丈还田、一条鞭法,这四件事就是全都做成了,也不过解一时燃眉之急,但大明该亡还是得亡,他的新政充斥着小农思想。
天下困于兼并,而张居正新政,大抵就是,赚一波肥的,多挣点家产,留给后人可劲儿的霍霍,甚至是留给皇帝本人可劲儿的霍霍。
哪怕陛下日后有一天累了,懈怠了,这大明攒了那么多的家底,足够撑到下一个上行周期了。
他的新法,治标不治本。
可万历维新是张居正新政和皇帝新政构成的,皇帝捣鼓的东西也很多,最具代表的就是重农桑、海陆并举,这两件事就是与天斗,与地斗,与自然斗,斗赢了老天爷,才是赢一世。
张居正想了想又把钢笔打开写道:“天地人,兼三才而用,鼎三足而立。”
“先生,陛下驳回了内阁疏,说丘橓、赵世卿、李植、江东四人皆不可用,不得前往朝鲜。”游守礼说起了宫里传来的话,皇帝没有完全同意,遣朝鲜慰问前线军兵御史的名单,五个人,皇帝否定了四个,只留下了一个齐世臣。
张居正疑惑的问道:“理由呢?”
“此四人皆为贱儒,不可用。”游守礼低声说道:“徐爵告知,陛下对此四人颇为不满,说刑部右侍郎丘橓首鼠两端,前倨后恭,人前一套、人后一套两面人,不可用;赵世卿找事情,不敬谨,生活多侈,尸位素餐敷衍了事,不可用;”
“李植见风使舵,巧言令色,端起碗吃饭、放下筷子骂娘,不可用;江东笃信风水,声色犬马,对国不忠、对民无爱,不可用。”
这四个人各有各的贱法,皇帝不肯用。
大明官场上人均影帝,但丘橓被缇骑们发现,他对新政多有腹诽,而且还不只是对一个人说起过,比如丘橓就曾经对人说,看似维新兴国,不过吕后倒逆尔,把万历维新比做是吕后倒行逆施。
“陛下看人还是很准的。”张居正直接就笑了起来,之所以要推荐这五个人,就是因为他们是贱儒,到了前线,不会隐瞒,主要是为了清楚的知道前线的真实情况。
如果连这几个喜欢鸡蛋里挑骨头的贱儒,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,证明前线真的是形势大好。
“陛下有新的名单。”游守礼将一个纸条递给了张居正。
新的五个人里,以沈鲤为首,齐世臣、王国、魏允、贞孙炜四人辅佐前往,刘守有带缇骑看护其周全。
沈鲤是骨鲠正臣,王国是清丈能吏,在北直隶清丈中以不避权贵而著称,魏允、贞孙炜二人则是海瑞手下的素衣御史,齐世臣则是淡泊名利,不太看重功名利禄,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,他们都是海瑞为首的新清流。
“陛下圣明。”张居正没有反对这个新名单,陛下的名单没有太大的问题,不会给前线造成什么麻烦。
沈鲤带着御史们前往了义州,在指挥使刘守有的带领下,走过了义州、安州、定州,来到了平壤,见到了平壤的戚继光。
“那外面一个个土丘是什么?”沈鲤在平壤七星门下车的时候,指着不远处一个个土丘问道。
陈大成看向了沈鲤指向,回答道:“京观。”
为了防止瘟疫,会把战场上的尸体堆积,封土夯实,便会出现这一座座的小土丘,京观不是把脑袋割下来,堆积起来。
筑京观这个传统手艺,再次启用了,沈鲤看着那些个京观默不作声。
戚继光开口说道:“民皆尽忠以死君命,不可筑京观以震慑,但倭寇暴掠屠虐,无德而强争,故此克敌后筑京观,以示子孙,无忘武功。”
止戈为武,止戈两个字合起来就是武;
武德的定义也从不模糊,即禁暴、戢兵、保大、定功、安民、和众、丰财。
以大明的整体风气而言,只要不是做的太过分,大明军征战不筑京观,因为很多战争,都是民皆尽忠以死君命,都给是老爷们卖命,尽忠死君命,但如果敌人太过分了,那就别怪大明军不客气了。
“筑的好!”沈鲤看着京观的方向啐了一口,低声说道:“一群畜生。”
朝鲜现在经历的苦难,是大明自嘉靖二十七年到万历二年,大明东南经历的苦难,沈鲤对倭寇就一个评价,畜生,把孩子穿在长杆上,不是耀武扬威,而是畜生行径,连北虏都干不出这种事,北虏南下,多是劫掠人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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